Life of Pi 的食人島,到底是甚麼?
我是一個看甚麼電影,幾乎都會感動流淚的人,不過看完【Life of Pi】之後,我傻在戲院裡面,哭不出來。
哭不出來,因為我太驚訝,我太驚訝居然會看到這樣一部電影,一部超乎我的想像,讓我無暇感動,無暇淚流的曠世鉅作。
有關【兩個故事,你相信那一個?】的話題,已經太多人有過討論,這篇文章,我想談談,【食人島】到底是啥?
我認為,食人島,就是一具屍體,是小艇帆布下的廚師屍體,一個滿布著蛆,卻讓PI賴以為生的屍體。一開始PI對於吃肉無法接受,更別說殺生。但後來 他不只殺人 還吃肉。
每次上船 與老虎鬥爭,就是理性與野性的對抗。你有沒有發現,PI與老虎 越來越能相處,衝突漸漸減少,這代表甚麼? 代表PI已經跟吃肉這件事情妥協。畢竟他已經殺了廚師。
等到魚也吃完,乾糧也吃完之後,PI望著船底的帆布,隱喻著恐懼,他不願面對的一塊。接著暴風雨來了,他大喊神,並且躲進帆布裡。風雨過後,人形島出現了。
島尾的盤根錯節,是人的經絡血脈。好吃的樹根或地瓜,其實是人的腳趾頭。滿島的狐蒙,其實是滿佈【廚師屍體】的蛆,因為是蛆,當李察派克上島吃狐蒙時,沒有一隻狐蒙驚嚇逃走。(那隻蛆會被驚嚇呢?)

當最後的防線瓦解了,PI得到了海上漂流過程中,從未有過的溫飽,好舒服!靠著吃屍體,吃蛆,多開心啊!爬上樹幹睡覺的時候,還有一堆蛆,在他身上亂爬!他不在乎,整個陷入了.....
這個時候 他看到了牙齒!人的牙齒。
PI這才驚覺:「不,我不能這麼毫無抗拒的吃人,還吃得這麼理所當然,這是人的牙齒,這是一個讓我無法繼續【為人】的【食人島】,我要逃離這裡,我要回到文明。」
最後的理智,喚醒了他。當PI踩上墨西哥的沙灘時,他知道他終於回到了文明的世界。那個殺人,而且吃人的【李察派克】,頭也不回的走進樹林,這輩子再也沒有見過。
PI的大哭,是因為一種抽離,與自我的抽離。一個他再也不願想起的自我,那個殺人且吃人,為了求生,海上漂流227天的,真我-【少年PI】。
看到這裡,你可以回想一下,當初廚師(鬣狗)其實老早就站在小艇船頭,沒等大家陸續上船,他自私的放船逃生。水手(斑馬)王柏傑情急之下,一躍而下,結果他跳斷了腿,躺在小艇尾部,奄奄一息。
幾天之後,靠著浮木一息尚存的媽媽(紅毛猩猩Orange Juice),從海上漂來,PI親自伸出船槳,讓媽媽上船。他問:【你的兒子呢?媽媽沒有回話,悲傷的望向遠方】。
水手因為斷腿,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還差。廚師建議截肢,並且要求母子協助。沒有麻藥的情況下,水手在疼痛中死去,媽媽與廚師爭吵,結果也被廚師殺了。
這一切的過程,信仰三神,長期茹素的PI,只會無助旁觀,甚至逃避,然而逃避的結果,是眼睜睜的看著媽媽被殺害,而無所做為。悔恨與憤怒湧上心頭,少年的心中,第一次,燃起了殺機。
【COME ON~COME ON!】當PI如此吼叫著的時候,李察派克,突然從船底竄出(海上漂流之後 第一次出現),一口咬死了鬣狗。事實上卻是,少年殺了廚師,從此之後,小船上,只剩他一個人。
他不想面對被他所殺的屍體,他無法接受這一切,所以他躲到小艇外的小筏。但躲了又躲之後,肚子會餓,為了活下去,他得回到船上,想想辦法。
船上的老虎,代表殺念,兇暴,殺人的他,他不想面對,每次上船拿食物,總要掙扎。這部分,我相信李安使用【人虎抗爭】的陳述方法,來說明這個狀況。
一天一天過去,乾糧吃完了,少年知道,他必須補魚,殺魚,好讓自己活下去。殺了魚的他,痛哭懺悔,他說:【我可以不吃肉,但李察派克不行,我得餵飽他。】其實,要餵飽的人,就是PI自己。
之後,PI克服了吃生肉的恐懼,餵食老虎的那段,就是在陳述,他的排斥感,漸漸消失,人與虎的鬥爭,也逐漸淡化。甚麼意思?PI已經可以大方吃肉,不再內心掙扎了。
當魚吃完了以後,PI已經駕馭這個恐懼感,他大吼就足以把老虎趕進帆布中,這時他盯著帆布,靜靜三秒鐘,暗示著帆布裡面,有著令他依舊恐懼,且不願碰觸的東西。
甚麼東西?一具已經腐爛,爬滿著蛆的【廚師屍體】。

於是,我相信李安想告訴大家的,是一個極度黑暗,不願回想的海上喋血事件,一個茹素信神的小男孩,被迫殺人,吃肉,甚至吃人,才能存活下來。
然而這麼殘忍灰暗的電影,李安居然可以用【普級】的手法來拍出。以至於我可以放心的帶著孩子一起欣賞,而不必擔心,他們會看到甚麼,我必須解釋甚至安撫的畫面。
李安的偉大,在於他讓不同種族,不同宗教,不同年紀,不同性別,不同教育背景的人,看了電影之後,各自帶著自己的結局離開戲院。沒有誰比較高,誰比較懂,只有你看到了甚麼?或是 你願意相信甚麼?
李安的電影,無懈可擊,我找不出一個可以挑剔的地方。